“竟有这等事!”她握住南宫雨薇冰凉的手,感受到那指尖的颤抖,“南宫衍他...他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?这可是将你往火坑里推啊!”
“在他眼中,我不过是枚棋子罢了。”南宫雨薇苦笑,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滴在月白的衣襟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,“家族大业面前,兄妹之情又算得了什么?父亲早逝,长兄如父,我原以为...原以为他至少会顾念几分亲情...”
苏笑嫣沉默良久,方才轻声道:“那孙太守他...可曾为难于你?”她仔细端详着好友的面容,注意到南宫雨薇消瘦的脸颊和眼底的青影,心中一阵酸楚。
南宫雨薇摇头,拭去泪痕:“他待我...很好。”她抬眼望向窗外,目光悠远,“明知我与南宫家的关系,却仍将我安置在此,以礼相待。那日之后,他还派人送来了新的被褥和冬衣,连熏香都换了我惯用的苏合香。”
窗外秋风卷着落叶,打着旋儿飘进庭院。几片梧桐叶贴在窗纸上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苏笑嫣望着好友憔悴的容颜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自幼在商贾之家长大,见识过太多利益纠葛,却从未想过,这世上竟有如此不顾亲情的兄长。
“雨薇,”她轻声劝慰,将手中的暖炉往南宫雨薇那边推了推,“既然孙太守愿意护着你,你便安心在此住下。至于南宫家...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。”
南宫雨薇抬头望向窗外,秋色深深,远山如黛。她不禁想起那日在驿馆中,孙宇独自面对众人围攻的身影。那个挺拔如松的男子,在刀光剑影中依然从容不迫,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意志。
“笑嫣,你说他...为何要如此待我?”南宫雨薇忽然轻声问道,眼中带着迷茫,“我毕竟是南宫家的人,他本该将我囚禁起来,或者...或者直接处决。”
苏笑嫣沉吟片刻,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仍在绽放的白菊上:“孙太守此人,我虽接触不多,但听闻他处事向来有自己的原则。或许...他看出你是身不由己;又或许...”她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,只是轻轻拍了拍南宫雨薇的手。
这时,侍女端着一盘新摘的菊花进来,说是要制作菊花枕。苏笑嫣趁机笑道:“正好,我也带了些扬州带来的蜜饯和果脯,咱们今日好好说说话。”
南宫雨薇看着好友关切的眼神,心中一暖,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。
***
此刻的伏牛山下,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秋月如霜,洒在山峦起伏的轮廓上,将层层密林染成银灰色。山脚下,南阳郡兵的营寨井然有序,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。哨兵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,甲胄偶尔反射出冷冽的光。
孙宇独立于中军大帐前,望着山中零星灯火。他身披玄色战袍,外罩鱼鳞细甲,腰间挎着的倚天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光。夜风拂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庞,带来山间特有的草木气息。
“太守。”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,黄忠披甲而来。他虽已年过五旬,须发间已有霜色,但步履依旧矫健,目光锐利如鹰。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,肩上的披风随风轻扬。
孙宇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锁定在山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火光上:“汉升,情况如何?”
黄忠拱手一礼,声音低沉:“探马来报,张曼成已召集各部头目在黑龙潭集会,似有异动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据报,与会者约有百余人,多是太平道的大小头目。”
孙宇微微颔首,终于转过身来。月光映照在他平静的面容上,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动:“汉升以为该如何?”
黄忠沉吟片刻,花白的须发在月光下如染银霜:“张曼成虽穷途末路,然困兽犹斗。若其负隅顽抗,恐伤及无辜百姓。末将以为,当速战速决。”
“所以我不带一兵一卒上山。”孙宇淡淡道,指尖拂过腰间铁剑的剑柄,“我要让他知道,南阳郡的刀兵,不为杀戮,只为安民。”
黄忠肃然,拱手道:“太守仁心,末将佩服。然乱世当用重典,若一味怀柔...”他话未说完,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。
“怀柔?”孙宇轻笑一声,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,“汉升可还记得建宁四年的汝南之乱?”
黄忠一怔,眼中闪过回忆之色:“太守是说...郑谦太守之事?”
“当时汝南太守郑谦一味剿抚,反致乱军坐大。”孙宇目光锐利如刀,语气却依然平静,“我今既示以怀柔,亦备雷霆。三日期限若至,负隅者,杀无赦。”
秋风吹动营旗,猎猎作响。远处山峦如巨兽匍匐,静待黎明。营火噼啪作响,火星随风飘散,在夜空中划出短暂的亮光。
黄忠闻言,面露敬佩之色:“太守明鉴。是末将思虑不周。”
孙宇摆手,目光再次投向远山:“明日一早,你率三千精兵埋伏在山口,若见到红色信号火箭,即刻攻山。若见绿色信号,则按兵不动。”
“诺!”黄忠躬身领命,铁甲发出铿锵之声。
孙宇望向宛城方向,眼前浮现南宫雨薇含泪的眼眸。那个柔弱却坚韧的女子,此刻不知是否安好。他轻轻摇头,将这一丝杂念抛开。乱世之中,个人的情感何其奢侈。
“去准备吧。”他淡淡道,转身走向大帐。
黄忠望着孙宇挺拔的背影,不禁想起这些年来跟随这位年轻太守的经历。从平定黄巾之乱到治理南阳,孙宇总是能在仁慈与果断之间找到平衡。这正是他愿意效忠的原因。
夜空中的星辰渐渐西斜,一轮弯月悬挂在天际,清冷的光辉笼罩着整座伏牛山。山中的灯火渐渐稀少,唯有黑龙潭方向还有几点亮光闪烁,如同野兽的眼睛,在黑暗中窥视。
孙宇在大帐中摊开伏牛山的地图,仔细研究着每一处山势走向。他知道,这场博弈不仅关乎南阳的安定,更将影响整个荆襄地区的局势。而南宫世家的介入,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微妙。
“兄长。”帐外传来赵空的声音。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,依旧是一身青衣,外罩墨色大氅,腰间铜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孙宇抬头:“安置好了?”
赵空点头,自顾自地在案几旁坐下,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:“南宫姑娘已经安顿在西院,我让苏姑娘陪着她。不过...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兄长为何对这位南宫小姐如此上心?莫非...”
孙宇淡淡瞥了他一眼,赵空立即收声,却仍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南宫家与太平道勾结,她作为南宫家的女儿,本应连坐。”孙宇语气平静,“但我观她神色,似乎对家族的阴谋并不知情。”
赵空放下茶杯,正色道:“确实,据我观察,南宫姑娘对此事颇为震惊。今日与苏姑娘交谈时,她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,不似作伪。”
孙宇沉吟片刻:“既如此,便好生安置。待此事了结,再作打算。”
赵空点头,随即转换话题:“伏牛山这边,兄长真有把握说服张曼成?”
孙宇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:“不是说服,是给他一个选择。求生,是人的本能。”
帐外,秋风渐紧,卷起满地落叶。远山深处,隐隐传来夜枭的啼叫,为这个不眠之夜更添几分肃杀。
黎明将至,一场关乎万千性命的选择,即将在这秋深的山林中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