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皇太后的笑意中含了些许无奈的痛惜:“崔家若有你话中半点明悟,也不枉哀家操这半世的心了。可惜,他们太不知足了。”她沉痛摇首。
萧静妧语中含谦:“太皇太后谬赞,这只是臣女的一点愚见而已。”
太皇太后眉宇渐舒,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:“你既有此心,已是难得的通透。朝云啊,你能怀有这份心胸,哪怕将来远嫁异国,哀家与你父王也能稍稍慰解牵念之心了。”
这日午后,皇帝来了唐福宫小坐。与贵妃温话一晌后,便提出要去看看三皇子与惠安公主。言语间听及公主前日发了热,不觉皱眉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意贵妃心里暗自气恼宫人多嘴饶舌,面上却是浅笑和声道:“前儿乳母们带了公主去御花园耍了阵,风地里待久了招了寒气,回来夜间便有些起热,却并不十分打紧,且过夜天明便也渐退了,故而不曾通禀皇上。”
公西韫闻言便道:“朕去看看璧儿。”
而自龙辇停在了唐福宫外,宝彦早趁没人间一溜烟儿跑到了书影那里。惠安公主正在房中小憩,只留了书影一人候听吩咐,遂也并无人留意宝彦窥间伺隙地踅(xue)摸到了室中。
进入碧纱橱内,见书影洋洋瞑目坐在窗下,醉眼朦胧,粉面含春,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娩媚可人之态,心思越发活络了起来。一歪身坐到她身傍,笑眉花眼道:“姐姐便困得这般了?难不成还是娘娘与公主平日苛待了你么?”
书影吓了一愣,登即又羞又恼,半点困意也无了,一手拉了他到梢间外,红涨着脸道:“你个浆糊了脑儿的!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儿,便觍面涎脸地上来作死!”
宝彦并不惧她,反对着床那挤眉弄眼:“你当我是个蠢的,我可不是瞅准了时机才来的。小孩家睡觉熟着呢,咱们吵不到她,不当紧的。”
书影吊梢着一对柳叶蛾眉瞪他:“你这猴儿,青天白日地窜来姑奶奶这里是为着什么名堂?”
宝彦故作委屈道:“姐姐说这话可就委屈我了。我能有什么名堂,可不是一副心肠为着姐姐。哪日实是要把心呀肝呀挖出来让姐姐瞧瞧是红是黑,姐姐才信我不成?”
书影唯恐一会儿叫人撞见了不明白,也不再啐他,难得耐了性子道:“好了好了,我信你还不成吗?小祖宗嗳,你快说了是什么事,咱们两下干净。若叫人瞧见了,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!”
宝彦这才又得意起来,洋洋道:“我才在墙根下猫了一息,听里头口气,皇上要来看公主呢。偏贵妃娘娘又得尚宫回话绊住了脚,并不一块来。”他故意贴近书影脸畔,低低道:“姐姐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。”
书影心中蓦地一跳,脸上红云翻飞,不知是见室中暖炭熏得还是怎么着,只觉气血滚滚上涌,喃喃道:“皇上要来了……”
宝彦眼中飞过一缕慧黠,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偷偷塞到她手中:“姐姐,吃水莫忘挖井人,您一朝腾达了,可要帮衬着些旧时的贫贱之交哪。这成事的好东西,您可收好了。”
书影的气息颤了颤,只觉脚下有些立不稳,并不肯接他递来之物:“不、不成,若是叫人发觉,我便是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宝彦却不理她,只将那荷包硬生生握于她手中,语气轻描淡写:“富贵险中求,姐姐若想成为人上人,必要吃得了苦中苦。事已至此,下回若再想求得这个机会,可是万万不能够了。贵妃娘娘也催迫过姐姐了吧?要知道娘娘从不养无用之人,若姐姐迟迟没有动静,只怕这唐福宫是容不得您了。到那时,姐姐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。”
见书影一张小脸煞白,他不由有生起了些怜意,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,声调和缓了些:“姐姐如今不是御前宫女了,才能让皇上略微放下心中的芥蒂。姐姐既做了这春秋梦,便再没有回头路。事到如今,弟弟只能劝你这么多了。想来皇上说话间便要至此,我先走了。姐姐可想明白,荣华富贵只在这一息间。”他忽而挑眉一笑,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划了几笔,“姐姐可记得我上回说的,情动之时,息合则阴阳合。民间的法子想是有些来头的,姐姐不妨试一试。”
书影的脸上红了白,白了红,已无意去分辨他是真心还是戏谑。她的双手捧着那荷包,两臂抖个不住,似手中之物是一枚炙热火炭,烫得手慌心更慌。她咬了咬牙,眼中迸出狠光,从囊中拈取一龠(yue),悄无声息地贮于鼎内,又急急罩了上。复正色自若,回到碧纱橱内,依旧侍立一侧,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。
??附:
?
踅摸:寻找。
?
龠:1.古代容量单位,两龠为一合(ge)。
?
2.古代一种萧状的多孔吹奏乐器。由竹管编排而成。
?
3.同“钥”。
?
文中取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