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端坐于上,目光清冷,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下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陈娇。
他冷不丁地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:
“你方才求得那般郑重……该不会是犯了什么祸乱宫闱、有损皇家颜面的大错吧?”
陈娇闻言,先是眨了眨眼,随即反应过来,康熙这是怀疑她耐不住深宫寂寞,做出了红杏出墙之事。
她心下觉得有些好笑,却并不生气,毕竟,一个被遗忘十几年的女人,旁人会如此揣测,也属人之常情。
她坦然地摇了摇头,语气平静:“那倒不至于,皇上多虑了,并非此事。”
她略一沉吟,似乎在斟酌措辞,然后抬起头,目光清澈地看向康熙,补充道:
“不过……奴婢接下来要坦白的事,可能……比您想的那个,还要更严重一点。”
康熙听她这么一说,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,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,眸中精光一闪:
“哦?比祸乱宫闱还要严重?”他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,“难不成……你真是他国派来的奸细,潜伏宫中,意图不轨?”
陈娇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帝王。他此刻看起来尚算克制,但陈娇在这皇宫里观察了他十几年,对他的了解远超常人。
她清楚地知道,这位帝王此刻的“平和”只是表象,一旦真的触及他的底线,触碰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原则问题,他绝不会有半分好说话。
不过,陈娇心中也并非全无底气。她最大的倚仗便是,康熙的儿子实在太多了。
多一个汉军旗低等妃嫔所出的皇子,在那群人中龙凤的阿哥中间,或许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未必会动摇国本。
她深吸一口气,决定不再绕圈子,直接切入核心:“嗯……皇上,我当年怀过龙种,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的事,您……后来应该是知道的吧?”
康熙点了点头,面容沉静。这事他最初确实不知情。原本,他只当陈娇是个有特殊本事的“园艺师”。
将她安置在咸安宫,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专属的、能种出奇花异果的园丁,乐得清静。
但后来陈娇献上那本包罗万象的古籍,功劳太大,也太过蹊跷,让他心中不免生出疑虑,对陈娇的身份背景也重新审视起来。
因此,他早已暗中派人,将陈娇的底细重新彻查了一遍。调查结果显示,陈娇的身份本身并无太大问题。
确实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,在小选时被族中亲戚当做累赘送进了宫。
起初只是在御花园做些粗使活计的小宫女,因他那次醉酒,随手拉了她“伺候”,事后按惯例随口封了个最低等的“官女子”,便抛诸脑后了。
一个容貌仅算清秀、性情也不出挑的小宫女,即便侥幸得了皇帝一夜恩宠,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,也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粒小石子,激不起任何波澜。
因此,陈娇就被随意打发到了这处偏远、连主位娘娘都没有的宫苑,身边只配了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宫女。
资料显示,就在那唯一一次之后,陈娇便有了身孕。然而,这个孩子的存在,自始至终都未引起宫中任何人的注意。
一个姿色平平、注定失宠的低等宫嫔,谁会相信她能凭借子嗣翻身?于是,陈娇竟奇迹般地在这被遗忘的角落,安然怀胎十月。
只是临产前不慎摔了一跤,导致早产。生产之时,身边只有一个懵懂的小丫头,连个经验丰富的稳婆都未曾请来。
最终,内务府记录在案的结果是: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。
贴身宫女惊慌恐惧之下,竟直接在院中点火,将“死胎”连同污物一并焚化,以求死无对证,瞒天过海。
如此大事,在这深宫之中,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被掩盖了过去。
当看到这些尘封的记录时,康熙才恍然惊觉,自己与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女人,竟然还有过一个孩子。
只是这孩子福薄,未来得及享受半点皇子尊荣,便匆匆离开了人世。
虽说他子嗣众多,但身为父亲,对每一个血脉,内心深处都存有一份珍惜。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,只能说与他缘分太浅。
此刻听到陈娇主动提起这个早夭的孩子,康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,心中升起一丝不耐与疑惑:
“你此刻旧事重提,莫非……是想再为朕孕育一个子嗣?”他试探着问道,以为这是陈娇以退为进的手段。
陈娇却坚决地摇了摇头,目光紧紧锁住康熙:“不,皇上。我只想再次确认,您刚才承诺的,恕我无罪,不予追究,是否依然作数?”
“君无戏言。”康熙沉声道,带着帝王的威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