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的风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四合院的屋顶上,仿佛随时都会坠下更猛烈的风暴。院墙上的大字报边角卷起,被雨水打湿的墨迹晕染开来,像一道道模糊的泪痕。生活在这座院落里的人们,心头的惶恐和不安,并未随着时日流逝而散去,反而在持续的压抑中,发酵成一种更深沉的东西。也正是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动荡中,他们对林家的依赖感,变得愈发深刻、清晰,甚至成为一种本能。
这种依赖,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邻里互助,它渗透在生活的缝隙里,关乎生存,关乎尊严,关乎在这混沌世道中艰难维持的一线生机。
当刘海中穿着他那身愈发显得滑稽的仿制军装,学着外面的样子,想在院里搞一次针对易中海“封建大家长作风”和“压制群众革命积极性”的批判会,并且上纲上线,嚷嚷着要“砸烂旧秩序”时,不用易中海自己出面,院里就有好几户人家私下里嘀咕开了。
后院的老韩头,一边看着儿媳妇在灯下糊着从李秀兰那里得来的纸盒,一边对躺在床上的儿子低声说:“这事儿得告诉林主任吧?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来!易师傅是什么人,院里谁不知道?”
前院的赵婶,在胡同里遇到相熟的老姐妹,也会忧心忡忡地拉住对方:“林局长知道吗?可不能让他们把易师傅批倒了,那咱院还不乱了套了?”
就连中院一向不太管闲事的人家,也会在饭桌上提起:“向军是公安,这事儿他得管管啊,这都快成欺负人了!”
最终,那场酝酿中的批判会还没开始,就被闻讯而来的李秀兰以“街道办认为证据不足,影响团结稳定”为由叫停。而刘海中,第二天就被“偶遇”的林向军不轻不重地“提醒”了几句,顿时像霜打的茄子,蔫了好几天,再不敢提此事。居民们私下传递消息,默契地寻求林家庇护,而林家也总能以恰当的方式介入,将危险消弭于无形。
当许大茂又贼心不死,想在背地里翻娄晓娥的旧账,散布些关于娄家“藏匿浮财”、“思想反动”的流言蜚语时,立刻有邻居悄悄去告诉了平日里与人为善、低调过活的娄晓娥,并暗示她“可以去问问林主任怎么办”。娄晓娥虽然因成分问题自觉矮人一头,终日小心翼翼,但也知道如今能依靠谁。她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在一个傍晚,拎着一点自己做的糕点,私下里去找了李秀兰。李秀兰收下了糕点,安抚了她,回头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递了话,许大茂那些刚刚冒头的坏水便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。娄晓娥那颗悬着的心,这才稍稍放下,对林家的感激,深埋心底。
当阎埠贵在学校里受到一些冲击,被几个激进的学生指责“灌输封资修黑货”,惶惶不可终日,甚至又动了写大字报“表明立场”的糊涂念头时,他第一个想到的,不是去找校领导,而是盼着林向阳什么时候回来,能再跟他谈谈心,肯定他作为教师的价值。似乎只有从林家人口中说出的、那种建立在理性分析之上的肯定,才能穿透他内心的恐惧,让他真正感到安心,找到立足的根基。
甚至是一些最实际的生活困难,也自然而然地与林家联系在了一起。谁家粮食接不上了,悄悄去粮店多买又怕惹眼,会想着“林家路子广,或许能指条明路”;谁家老人孩子生了病,需要些不好买的药,会琢磨着“问问李主任,看街道或者医院有没有办法”;连家里需要打个家具、修个收音机这类技术活,也会有人念叨“要是林工(指林大山)或者向阳在就好了,他们懂行”……
林家,就像狂风恶浪中一座坚固的灯塔。或许它不能完全驱散无边的黑暗与滔天的风浪,但它散发出的稳定光芒,足以让周围那些在惊涛中颠簸的小船看到希望,找到方向,获得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凭借。
这种依赖,是基于长期积累的信任——信任林大山的正直与能力,信任李秀兰的热心与智慧,信任林向军的刚正与可靠,信任林向阳的见识与远见。是基于无数次在关键时刻得到帮助而形成的惯性——无论是解决工作,还是庇护安全,或是化解危机。这是一种超越了地域、甚至带着些许敬畏的、深刻的情感联结。四合院的居民们深刻地体会到,在这变幻莫测、人人自危的年月,林家是他们能够依靠的、最稳定、最强大,也最值得信赖的力量。
他们或许无法给予林家对等的回报,但他们用自己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这种依赖:传递消息,维护声誉,默默支持。这座四合院,因为这种无形的向心力,在风雨飘摇中,依然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与人情的温度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,维系与林家的这份香火情,就是维系他们自己在这动荡年代里,一份难得的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