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无双在萧景宏讲述时,一直保持着沉默。
她无法否认这段往事,因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。
萧景宏确实为她挡过一刀,她也确实为他包扎过伤口。
那是源于战场袍泽之间最纯粹的情谊,她珍视这份过往。
但此刻被萧景宏以这种方式、在这种场合下刻意渲染出来,味道就变了。
它不再仅仅是回忆,而成了一种工具,一种用来强调他们之间特殊联系、甚至可能用来无形中施压或离间她与司徒岸的工具。
她微微吸了口气,上前一步,对着御座清晰而平静地说道:“陛下圣明。
彼时在边关,殿下与臣女皆受凌家军庇护,同袍之间,互相扶持本是应当。
殿下仁厚,念及旧情,是殿下重义。臣女只是尽了微末之力,不敢居功。”
她的话语,巧妙地将这段往事定性为“同袍之谊”、“互相扶持”,将萧景宏的“舍身相护”和她的“包扎之恩”都归于军营常态,既回应了皇帝,也委婉地化解了萧景宏刻意营造的那种过于特殊的亲密感。
她承认过去,却不过度渲染,态度不卑不亢,格局瞬间开阔。
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,点了点头,不再多问,转而与身旁的皇后低声说起话来。
萧景宏看着凌无双,对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,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欣赏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。
他还想再说些什么,目光却瞥见了始终沉默如磐石般的司徒岸。
司徒岸终于抬起了眼睫。
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甚至唇角还维持着那抹公式化的、极淡的弧度,但那双看向萧景宏的眼睛,却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,没有任何温度,只有一片沉静的、几乎能将人冻结的冷意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萧景宏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
然而,那眼神中蕴含的威压与洞察,却让久经沙场、见惯生死的萧景宏,心头莫名地凛了一下。
司徒岸的目光并未在萧景宏身上停留太久,转而落回到凌无双身上。
那冰冷的眼神在接触到她的瞬间,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融化,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对着凌无双的方向,颔首示意。
那是一个极其隐晦的动作,除了一直留意着他的凌无双,几乎无人察觉。
但那其中蕴含的意味,凌无双却瞬间明了——是肯定,也是安抚,更是一种无言的同盟。
随即,司徒岸不再看任何人,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他微微侧身,对着御座方向遥遥举杯,将杯中那未曾饮尽的酒液一饮而尽。
动作流畅优雅,无可挑剔。
只是在他放下酒杯,宽大袖袍垂落的瞬间,凌无双眼尖地瞥见,他方才握杯的那只手的指尖,因过度用力而残留着明显的苍白痕迹,与他此刻面上那云淡风轻的平静,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他全程未发一言,却已用他的沉默和那双冷冽的眼,表达了一切。
宫宴还在继续,丝竹依旧,歌舞升平。
但某些人心中的波澜,却再也无法平息。
(第124章已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