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微露,凌无双已端坐于六扇门她专属的验尸房兼证物分析室内。
这里没有寻常闺阁的脂粉气,只有草药的清苦、矿物试剂的刺鼻以及一种属于真相的、冰冷的秩序。
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窄袖常服,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,面前摊开的不仅是那份靛蓝色卷宗,还有她从旧库中凭记忆临摹出的、更为详尽的落鹰峡地形图,以及数本她从六扇门档案库中调取的、关于承平十一年前后北境军情传递制度的记载。
她没有急于外出寻访,查案的第一步,永远是尽可能地从现有文书资料中榨取信息。
尤其是这种年代久远的悬案,官方的记录哪怕经过粉饰,也必然留有无法完全抹去的痕迹和内在的逻辑矛盾。
她的目光,如同最精密的尺规,反复丈量着卷宗上关于“情报”的每一个字。
“承平十一年秋,据前线急报,北狄左贤王部主力约两万骑,意图绕过黑水关,偷袭我后方粮草重镇平陶。
镇北将军凌啸天得报后,决意率凌家军主力于其必经之路落鹰峡设伏,以期全歼来犯之敌……”
“前线急报……”凌无双用指尖轻轻敲击着这四个字。
问题就出在这里。
她翻开旁边关于军情传递的制度记载。
按照当时的规矩,如此重要的军情,尤其是涉及敌方主力动向的,传递流程极为严格。
首先,由最前线的斥候或哨探将消息送回最近的边防军堡;
军堡校尉核实(或无法核实但觉得重要)后,会派出塘马(专门负责传递军情的骑兵)以最快速度送往上一级的卫所或直接送往主帅大营;
沿途驿站需提供最好的马匹和便利,确保消息畅通无阻。
每一环节都应有详细的记录:何人、何时、从何处、传递何消息、接收者是谁。
然而,在这份官方定案的卷宗里,关于这份决定了三万人生死的“前线急报”,来源却模糊不清,只用“前线急报”四字一概而过。
没有提及是哪个军堡送出的消息,没有塘马的姓名,没有沿途驿站的记录佐证,甚至没有说明凌啸天是在具体什么时间、什么地点接到这份情报的。
这不合常理!
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依据,在事后调查中,其来源必然是核查的重点。
卷宗对此语焉不详,只有两种可能:一是当时负责调查的人玩忽职守,刻意回避;
二是……情报来源本身就有问题,无法深究,或者不敢深究!
凌无双取过一张白纸,开始尝试重构情报传递的可能路径。
落鹰峡位于边境线以内约百里,属于凌家军的防区。
能够将“北狄主力偷袭平陶”这种级别的情报直接送到凌啸天面前的,最有可能的环节是负责边境巡防的“鹰扬卫”或者更前线的几个军堡。
她立刻起身,走到存放旧档案的区域。
六扇门不仅处理京城案件,有时也会协查涉及军队的要案,因此存有部分非核心的军方旧档副本。
她凭借记忆和索引,找到了承平十一年前后,北境几个主要军堡和鹰扬卫呈送兵部的部分例行报告副本。
她需要大海捞针。
时间在翻阅发黄纸张的沙沙声中流逝。
日头渐高,又渐渐西斜。
凌无双忘了饥渴,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些枯燥的公文和记录中。
她在寻找任何可能与“落鹰峡”、“平陶”、“北狄主力动向”相关的字眼,尤其是承平十一年秋,凌家军出动前那段时间的记录。
终于,在翻阅鹰扬卫一份关于秋季防务轮换的寻常报告时,她注意到一个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