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龙志炼、梅映雪一家四口,会同阿虎,在血魂山脚与梅昭远重逢,又击退了不可一世的阴罗教主,虽阴罗教主临去时狞言威胁,但众人深知其已是强弩之末,又被梅昭远种下“梅家蛊”,时时发作,性命堪忧,一时间倒也暂时放下心来。当夜,老槐树下,热粥暖语,星髓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劫后余生的笑脸,龙志炼望着天边那轮初升的明月,只觉心中块垒渐消,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萦绕不去。
梅昭远感念龙志炼援手之恩,又闻他与莫渊师父的渊源,更是亲厚,执意邀龙志炼与梅灵、阿月同返江南老家桃花坞盘桓几日。梅映雪亦是对龙志炼感激莫名,加之阿月似乎对这位“阿炼哥”格外亲近,便也欣然应允。阿虎自是随梅家一行,他伤势未愈,又思乡心切,梅昭远许诺待其身体康复,便亲自送他回江南祖籍。
一行人休整数日,梅昭远伤势虽有“梅家蛊”压制,但多年囚禁非人折磨,元气大伤,需得静养;龙志炼亦需调息守暖诀,恢复损耗的真元。遂择了路径,一路向东南,暂离了这血腥之地。
这一路,晓行夜宿,风餐露宿。江南水乡,毕竟与塞北大漠、中原荒野不同。但见:
绿杨烟外晓寒轻,红杏枝头春意闹。
长堤春水绿悠悠,畎入漳河一道流。
龙志炼虽是武人,心性沉静,但眼见这江南秀色,亦不由得心旷神怡。他胯下的青骓马亦是神骏,四蹄翻飞,耐力惊人,梅昭远曾言此马非凡品,或与寒渊观有些渊源,龙志炼细细思量,却也记不起师父曾提及此事。
梅灵坐在龙志炼身侧,时而指着远处水乡风物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阿月则被梅映雪抱在怀里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。梅昭远虽伤势未愈,精神却一日好过一日,常与龙志炼谈论武学,交流心得。梅昭远出身名门,武功底子扎实,虽被囚多年,根基未损,只是内力运转稍滞,经脉隐有暗伤。龙志炼的守暖诀,中正平和,温养经脉,梅昭远修习之后,只觉十分受用,对龙志炼更是推崇备至。
“阿炼贤侄,”这日宿营在一处临水驿站,梅昭远望着水中月影,对龙志炼说道,“你师父莫渊观主,当年在中原武林,亦是赫赫有名的人物。只可惜,寒渊观地处偏僻,行事又低调,外人知之甚少。我与莫兄虽相交莫逆,但对贵观内情,亦是所知有限。”
龙志炼正自调息,闻言睁开眼,恭敬道:“家师生前亦常言,寒渊观传承久远,规矩森严,观中之人,多潜修武学,鲜少涉足江湖。弟子入门较晚,许多事情,亦是懵懂。”
梅昭远叹了口气:“是啊,‘潜龙勿用,见机而作’,莫兄秉持此道,实乃明哲保身之道。只是……树欲静而风不止啊。”他顿了顿,似有隐忧,“此次阴罗教作祟,目标明确,直指梅家与寒渊观,恐怕非一时兴起。阴罗老魔当年为祸江湖,被诸派联手镇压,其教虽散,余孽未绝,今日之事,恐只是个开始。”
龙志炼心中一凛,他亦察觉到此事背后的蹊跷。阴罗教为何对梅家如此执着?又为何恰在此时,梅昭远被囚,梅映雪母女遭难?其中定有隐情。师父莫渊让自己行走江湖,难道早有预见?
“梅大侠放心,”龙志炼道,“弟子定会查清真相,绝不让阴罗教余孽再为祸人间,也不会让梅家再遭此劫难。”
梅昭远点点头,眼中露出欣慰之色:“有你这句话,昭远便是死了,也瞑目了。”他随即又摇了摇头,“不,我还不能死,我要看着阿灵长大,看着阿月喊我爹爹。”
一夜无话。
翌日,继续赶路。行至一处名为“断魂涧”的险峻地段,只见两岸绝壁千仞,中间一条湍急的河流奔腾而过,水声震耳欲聋。寻常商旅至此,往往绕道而行。驿站老板曾提醒他们,此涧深不可测,水流湍急,更有好事者传言,水中有食人水怪出没,是以数十年来,鲜有人敢直接渡涉。
梅昭远勒住马头,望着深涧,眉头微蹙:“这可如何是好?绕路的话,至少要多走三日。”
阿虎笑道:“梅大侠莫急,待我看来。”他虽伤势未愈,但这几年在阴罗教底层摸爬滚打,对各处地形颇为熟悉。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岸地势和水流,指着涧水上游不远处一处较为平缓的河面:“那里水流稍缓,水下乱石众多,或许可以寻得浅滩,涉水而过。只是……水深难料,还需小心。”
梅昭远点头道:“可行。阿虎,你前头探路,我和龙贤侄护持,映雪抱着阿月,我们随后。”
众人依言而行。来到阿虎所指之处,果然见水流稍缓,但依旧湍急,河面约有三丈宽,水下鹅卵石遍布,看得人心惊胆战。
阿虎率先脱去外衣,只着短裤,走到河边,深吸一口气,缓缓步入水中。冰冷的河水让他打了个寒颤,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水深,一步步向对岸挪动。龙志炼和梅昭远紧随其后,各守一方,警惕地望着四周。梅映雪则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阿月,站在岸边,面色担忧。
行至河中央,水流忽然变得更为湍急,漩涡一个接一个出现。阿虎脚下一个趔趄,险些摔倒。龙志炼眼疾手快,一把拉住他的胳膊。就在此时,异变陡生!
只听水下“哗啦”一声巨响,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翻滚。紧接着,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河底传来,阿虎猝不及防,竟被这股吸力猛地向河心拽去!他水性虽好,但在如此湍急的水流和诡异的吸力面前,顿时慌了手脚,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深水区。
“阿虎!”龙志炼大喝一声,守暖剑“锵”然出鞘,剑身温玉劲流转,散发出柔和的光芒。他想也不想,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中,一把抓住阿虎的手臂,同时运起守暖诀,真气勃发,试图稳住身形,对抗那股诡异的吸力。
梅昭远见状,亦不迟疑,虽内力受损,轻功却未落下,提气追上,一把抓住龙志炼的另一只手,沉声道:“阿炼,用力!”
梅映雪抱着阿月,吓得花容失色,但她知道此刻不能慌乱,高声喊道:“龙公子,梅大侠,小心!这水中有古怪!”
水下吸力越来越大,三人竟有种被拖入深渊的感觉。龙志炼只觉脚下一空,似乎踩到了某种滑腻冰冷的东西,低头一看,竟是一条粗壮无比的水蟒!那水蟒通体乌黑,鳞甲闪烁着幽光,头颅比水桶还粗,一双竖瞳冰冷无情,正张开血盆大口,咬向阿虎的腿部!
“妖孽,受死!”龙志炼怒喝,守暖剑顺势刺出。温玉剑气虽不凌厉,却极为坚韧,且蕴含纯阳正气。剑尖刺中水蟒鳞甲,竟发出“叮叮”的金铁交鸣之声,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。
那水蟒吃痛,狂性大发,尾巴猛地一甩,拍向龙志炼。龙志炼急忙松开阿虎,挥剑格挡。“铛”的一声巨响,守暖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!
与此同时,梅昭远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一冲,幸亏他反应极快,脚尖在河底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点,卸去了部分力道,才没有摔倒。但他见龙志炼情况危急,不及多想,体内残存的“铁臂神猿”之力爆发,右臂青筋暴起,竟硬生生抓住那水蟒甩来的尾巴,怒吼一声,双臂发力,想要将水蟒甩开。
“噗嗤!”一声闷响,水蟒尾巴上的鳞甲虽然坚硬,但在梅昭远全力一击之下,竟被他生生撕裂了一片,鲜血淋漓。水蟒吃痛狂啸,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,掀起滔天巨浪,将三人卷入水中。
梅映雪在岸边看得心惊肉跳,她虽不会武功,但危急关头,爆发出母亲的本能。她将阿月护在怀里,从腰间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柄软剑——这柄剑是她父亲梅昭远早年所赠,虽非神兵利器,却是梅家之物,剑身刻着梅花纹样。她咬紧牙关,看准时机,猛地将软剑朝着水中激射而去!
软剑如同灵蛇出洞,带着梅映雪的决绝,射向那水蟒受伤的部位。
“铮!”软剑准确地刺中了水蟒的伤口,梅家剑法中蕴含的独门劲力透剑而入。水蟒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,庞大的身躯剧烈翻滚,搅动得河水更加浑浊不堪。
趁着这个机会,龙志炼在水中稳住身形,深吸一口气,重新握住不知何时被水流冲回身边的守暖剑。他内力运转,守暖诀全力发动,温玉剑气大盛,剑身光芒流转,隐隐有热气蒸腾。
“孽畜,休得猖狂!”龙志炼大喝,脚踏守暖诀中的“踏雪寻梅”步法,在湍急的水流中灵活闪避,手中守暖剑则如影随形,不断刺向水蟒的要害。
梅昭远此时也已摆脱水蟒尾巴,他虽内力不济,但拳脚功夫尚在,双拳如锤,不断砸向水蟒的眼睛、七寸等薄弱部位。
一人一蟒,在水中展开了激烈的搏斗。河水被搅得天翻地覆,浪花四溅。梅映雪抱着阿月在岸边焦急万分,几次想要上前帮忙,都被湍急的水流逼退。
那水蟒实力强悍,皮糙肉厚,守暖剑虽能刺伤它,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。它似乎被激怒,张开大口,猛地朝着龙志炼噬咬而来!
龙志炼早有防备,侧身避开,同时手腕一抖,守暖剑化作一道流光,使出师父莫渊所授的“追星赶月”式,剑尖直刺水蟒咽喉要害。
水蟒似乎察觉到危险,巨大的头颅猛地向后一缩,同时尾巴横扫而至,拍向龙志炼的腰肋。龙志炼避无可避,只得收剑回防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异变再生!
只见那原本只是幽光闪烁的星髓匣,不知何时从梅映雪怀中飘出,悬浮在半空中。匣身蓝光大盛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,仿佛一轮蓝色的月亮落入凡间。一道柔和却又充满力量的蓝色光柱从匣中射出,直冲入水底,正中那水蟒的七寸!
“嗷——!”水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,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然后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,迅速萎缩下去,眼中的凶光渐渐熄灭。
蓝色光柱持续了几息,这才缓缓消散。星髓匣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落在水面上,随波逐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