舱门落锁的余音在狭小空间内回荡,最终被船只规律的摇晃和龙骨摩擦水流的沉闷声响吞没。沈默靠坐在冰冷的舱壁上,没有立刻更换那套粗糙的黑色衣物。他需要先适应这片绝对的黑暗,以及这艘船本身。
空气污浊,混合着陈年木材的腐朽、咸湿的海风,以及一种更深层的、若有若无的腥甜气,与地宫尸坑中的味道有几分相似,却又多了海洋特有的咸腥。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这种不祥吸入肺腑。
他闭上眼,将感知提升到极致。脚下传来的震动显示船只已经张满帆,正以不慢的速度破浪前行。船体结构发出细微的呻吟,听起来这船有些年头了。除了水声和船体声响,几乎听不到任何人语,那些水手如同哑巴,或者说……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。
他尝试运转体内凤魂之力,一股微弱却熟悉的灼热感在经脉中流淌,驱散了些许侵入骨髓的阴寒。但这力量在这片封闭的、充斥着异样气息的空间里,显得格外躁动不安,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和排斥。他不敢过度催动,只能将其敛于丹田,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头顶的甲板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,停在了舱门外。锁链响动,舱门被拉开一道缝隙,一道昏黄的光线和一个粗陶碗被塞了进来,随即门又被迅速关上落锁。
碗里是半碗浑浊的清水和一块硬得像石头、散发着酸腐气的黑面饼。
沈默没有动食物和水。在敌友不明、环境诡异的情况下,保持警惕是生存的第一要义。他借着那短暂开门时透入的光线,迅速扫视了一下舱室——除了光秃秃的木板和角落一个散发着臊臭气的木桶,空无一物。
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。沈默依靠调息和敏锐的感知来计算时间。约莫每隔六个时辰,会有人送来一次同样的食物和水,每次都是不同的水手,动作机械,眼神空洞,放下东西便走,绝不多停留一瞬。
他尝试过在送饭时用极低的声音询问,但对方毫无反应,仿佛聋了一般。他也曾用力敲打舱门,回应他的只有船体更剧烈的摇晃和门外更加死寂的沉默。
这艘船,仿佛一艘航行在冥河之上的幽灵船,载着满船的沉默与秘密,驶向未知的深渊。
直到第三次送饭之后,沈默终于决定冒险。他需要知道更多。在送饭水手弯腰放碗的瞬间,他动了!身形如电,左手闪电般扣向对方手腕脉门,右手并指如风,直点其颈侧昏睡穴!
这一下突袭快如鬼魅,沈默虽未用全力,但也自信足以制住一个普通水手。
然而,指尖触及对方皮肤的瞬间,沈默脸色骤变!
那触感……冰冷、僵硬,完全不似活人的体温和弹性!更像是……触碰到了浸透海水的朽木!
那水手受此一击,只是身体微微一晃,手中陶碗脱手掉落,在木地板上滚了几圈,竟没有碎裂。他缓缓转过头,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沈默,里面没有愤怒,没有惊恐,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。他甚至没有试图反抗或呼叫,只是默默地弯腰,捡起地上的陶碗,然后转身,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,走出了舱门,落锁。
沈默站在原地,掌心还残留着那冰冷僵硬的触感,心中翻起惊涛骇浪!
这些水手……不是活人?!
是傀儡?还是被某种邪术控制了心神的行尸走肉?
难怪他们沉默寡言,动作机械!这艘船,果然处处透着诡异!
这个发现让他更加警惕。他不再尝试与这些“水手”沟通,而是将全部精力用于感知船上的其他动静。
又过了不知多久,或许是深夜,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。并非来自甲板,而是来自……船舱的更深处。
那是一种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……呜咽声。像是被堵住了嘴的哭泣,又像是绝望的呻吟。声音来源似乎不止一处,混杂在一起,被船体的噪音和海浪声掩盖,若非沈默灵觉远超常人,根本无法察觉。
祭品……
沈默想起了殿下的话。这艘船,正在运送“祭品”返回蓬莱。
那些呜咽声,就是这次的“祭品”吗?是像东南渔民那样的无辜者,还是……其他什么?
他无法确定,但心中的寒意愈发深重。这艘船承载的,不仅是肮脏的交易和邪恶的信仰,更是无数鲜活的生命走向屠宰场的绝望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分析着目前的处境。孤立无援,身处虎狼之穴,对手非人,目的未知。唯一的优势,或许就是对方尚未完全摸清他的底细,以及他体内那被压制的凤魂之力。
必须隐忍,必须等待机会。
他盘膝坐下,不再去听那些令人心碎的呜咽,开始尝试以更精微的方式运转凤魂之力,不是用于对抗,而是用于……同化。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微弱的风魂气息,模拟着这艘船上弥漫的那股阴冷能量,试图让自己的气息与之融为一体,减少被察觉的风险。
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且危险,如同在刀尖上跳舞。那阴冷能量带着强烈的侵蚀性,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,加速凤魂之力的反噬。但他别无选择。
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气息模拟之时,舱室猛地剧烈一震!仿佛船底撞上了什么巨大的物体!
紧接着,船身开始不规律地倾斜、摇摆,外面传来了不同于以往的、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,以及某种……尖锐的、如同指甲刮擦船板的刺耳声响!
沈默猛地睁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