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湖水如同无数根细针，刺穿着沈默的肌肤，也让他沸腾的思绪暂时冷却。他奋力划水，凭借着过人的闭气功夫和对方向的精准把握，向着与追命约定的汇合点潜游。耳畔只剩下水流涌动的声音，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。

听雨楼内的对话，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回响。那位殿下清冷的面容、洞悉一切的眼神、以及那石破天惊的“掌控”计划，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与……诱惑。

守护而非毁灭……代价最小的路……潜入影楼核心……

每一个词都敲打在他心头。这确实似乎更符合随风一脉世代传承的守护信念，比起殷破军那充满不确定性的雷霆手段，这条隐秘的道路，或许真的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这个已然千疮百孔的王朝。

可是，真的能信任她吗？一个能冷眼旁观昨夜冰窖惨剧，甚至可能早已知晓一切却按兵不动的皇室成员？她口中的“掌控”，最终目的又究竟是什么？是为了天下苍生，还是为了……她自己的权柄？

“哗啦——”

沈默在湖畔一处芦苇荡茂密、远离澄心园守卫视线的地方猛地探出头，大口喘息着。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，带来一阵刺痛，却也让他更加清醒。

几乎在他露头的瞬间，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从芦苇丛中窜出，正是追命。他一把将沈默拉上岸，迅速隐入更深的阴影里。

“怎么样？”追命压低声音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，手中紧握着短刃。他也听到了听雨楼那边的骚动，知道沈默暴露了。

沈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，将听雨楼内发生的一切，包括那位殿下的身份、与周允道的对峙、以及那惊人的提议，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追命。

追命听着，眉头越皱越紧，脸色也愈发凝重。当听到殿下提议让沈默潜入影楼时，他忍不住低声道：“此计太过凶险！影楼内部盘根错节，规矩森严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！她这是要将你往火坑里推！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默声音低沉，“但她说的，不无道理。殷大人之路，破而后立，动静太大，后果难料。若她的方法真能……”

“能什么？”追命打断他，眼神灼灼，“能兵不血刃地解决这场持续数百年的祸患？沈默，你清醒一点！那等与邪神交易的契约，岂是那么容易‘掌控’的？这无异于与虎谋皮！她一个深宫妇人，凭什么有如此把握？我看她要么是异想天开，要么就是另有所图！”

追命的话如同冷水浇头，让沈默激荡的心绪平复了几分。确实，殿下的计划听起来美好，但根基太过虚无缥缈，风险却实实在在。

“而且，你如何确定这不是另一个陷阱？”追命继续分析，逻辑清晰，“她先是冷眼旁观，待我们与影楼两败俱伤之后，再出面招揽。焉知这不是想将你我，尤其是你这位身负凤魂的随风传人，收为己用，甚至……作为与影楼或者其他势力谈判的新筹码？”

沈默沉默了。追命的怀疑不无道理。在这座吃人的皇城里，信任本身就是最奢侈的东西。

“那枚玉符呢？”追命问道。

沈默摊开手掌，那枚雕刻着凤穿牡丹的玉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追命仔细看了看，摇了摇头：“宫内制式，但这类信物，既可通行，也可定位。拿着它，你的行踪恐怕尽在其掌握。”

沈默将玉符紧紧攥住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发寒。他想起殿下最后那句“有人不想让这场谈话继续下去”，以及恰到好处出现的禁军。是巧合，还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，为了施加压力，让他尽快做出决定？

“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沈默看向追命。这位经验丰富的同伴，往往能在绝境中找出方向。

追命沉吟片刻，目光望向皇城中心的方向：“殷大人那边，至今没有消息传来，情况不明。宫内戒严未解，我们此刻出去，风险极大。这位殿下既然给了你一夜时间，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落脚，从长计议。”
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而且，我需要尽快恢复功力。否则，下次再遇险境，我只会是你的拖累。”

沈默点了点头。追命说得对，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，并获取更多信息。

两人不再停留，借着渐浓的暮色和芦苇荡的掩护，如同两道幽灵，悄然离开了西苑区域。追命对皇城了如指掌，带着沈默七拐八绕，避开所有巡逻路线，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皇城西北角、靠近杂役居住区的废弃佛堂。

这里香火早已断绝，佛像蒙尘，蛛网遍布，但位置偏僻，少有人至，正适合藏身。

两人仔细检查了佛堂内外，确认安全后，才在佛像后的角落里坐下。

追命立刻盘膝调息，运功疗伤。沈默则负责警戒，同时整理着纷乱的思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