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05章 霜蹄破梦寒光裂,一帜斜插万姓恫。(1 / 2)

诡三国 马月猴年 5703 字 17天前

邺城,城墙高耸,南城北城丞相府。

三级阶梯式的结构,相互之间有千斤闸门,又有充裕的兵卒百姓,粮草器械,无论从那个角度去看,都是极难攻克的。

若是正常来说,没有重型攻城器械的赵云和张辽,即便是搅乱了城中军心,但依旧是难以对邺城造成什么直接伤害的,也无法迅速攻破邺城城墙的防御体系……

但是,意外出现了。

就在陈群下令对崔琥动手的当夜,或许是巧合,或许是崔琥第六感,也或许是崔琥提前收到了消息……

总之,崔琥『越狱』了。

崔琥没有试图从防守严密的营房正门突围。

而是利用早已观察好的一处营房后墙的『破损处』,在几名心腹冀州兵卒的接应下,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。

好吧,这里原本就是一处狗洞。

这个『破损处』,其实应该早就被修缮的。

但是很不巧,兵营在骠骑军没来之前,才获得了世子曹丕的检查,然后获得了『嘉奖』,表示说军营精神风貌可嘉,器械军务井然……

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隐藏在杂草丛生的角落,墙砖因年久失修而松动『破损处』?

什么?

私下修补?

开什么玩笑,这要是被上司看到了,万一盖下一个挖曹军墙角的罪名,脑袋还要不要了?

在没有监控的大汉,谁能证明这『破损』不是在现场的这些人挖的?

若不是这些修补者挖的,那这些人怎么知道这里有破损?

为什么别人不知道?

所以那『破损』之处,一直都在。

崔琥爬出来的时候,心中也多是感慨……

若不是之前他因为『讥讽朝政』而被禁言获罪,说不得他还真会说出这个『破损』的问题,然后或许就修补了,使得他现在就死在军营之中了。

崔琥没有去冲击中军大帐找陈群算账,那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
他也没有想要在北城之中举事。

他的目标,是南城!

他熟悉邺城的布防,熟悉那些底层冀州籍士卒的心理。

他更熟悉的,是旧山东统治阶级的手段……

而这种认知,是他自己作为『受害者』之后才越发的明显感受到的。

崔琥通过亲身经历,明白了在旧有的大汉山东之中,不管是上层的高官,还是中层的士族子弟,都不喜欢有人谈及大汉旧制度的问题。

一旦有人论及一些大汉制度上的缺陷,亦或是某些官吏的渎职腐败等事项,就会有人站出来将复杂的社会舆论场简化为两个极端,要么是『完全支持和鼓励』的乐观主义者,要么是『阴阳怪气讽刺』的悲观主义者,然后将讥讽制度谬误,以及批判官吏腐败的人直接归入『悲观主义者』的范畴之中,完全片面化的排除和否认中间地带和复合立场。

但是他之前还存留着一线的希望……

所以他说了话。

一个健康的国家,原本就需要多种声音。

批评不等于全盘否定,支持和鼓励也不意味着不能指出问题。

而在大汉旧体制下,统治者和士族子弟移花接木的将『个体的问题』演化成为『大家都有问题』,表示这是制度,或是人治之下『无法避免』的事情。

聪明人都清楚,关键不在于问题是否存在,而在于社会或是国家,是否建立了发现问题、纠正问题的有效机制。

大汉旧体制在这方面显然是有欠缺的……

甚至连正视问题的勇气都欠奉。

崔琥在遭受打击之后,得过且过,因为那个时候他还能混,而现在他混不下去了。

人,往往都要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,才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。

崔琥利用往日的威望和对暗哨的熟悉,巧妙地避开了几波巡逻队,直接前往南城与北城交界处的一座冀州籍士兵为主的聚集点。

他贴着墙根疾行,偶尔停下聆听巡逻队的脚步声。

一名心腹低声道:『都尉,此去凶险,若事不成……』

崔琥打断他,『事已至此……我们已经没退路了!唯有一搏!』

当崔琥现身在临时聚集点之处,在此的数十名冀州籍士卒,纷纷涌上前来,言语之间多少都流露出了对于当下不公的愤怒,以及对于未来的恐惧。

火光摇曳,映照着一张张焦虑的面孔。

有人急切地问道:『崔都尉,陈长文真要清洗我等?』

另一人嗤笑道:『我们天天饿肚皮,谯沛兵却领足了粮!这还有什么不可能?!』

『兄弟们!』崔琥站在一堆杂物上,『我崔琥,为曹氏流血卖命,身上伤痕累累!可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?稍有风吹草动,便视我等如仇寇!夺我军权,囚我如犯!城外骠骑,尚知以乡音呼我子弟,以粮食诱我饥民!而城内呢?北城豫州佬歌舞升平,我冀州百姓民众却在南城啃食树皮,甚至易子而食!豫州兵天天吃香喝辣,我们兄弟却只能吃糠咽菜!这公平吗?!』

崔琥之前还有的混的时候,根本不提什么南城百姓,冀州民众,现在却将这词语挂在了嘴边……

这似乎都成为了一种本能。

谁站在台上,都这么说。

崔琥撕开胸前的布衣,露出胸口上的一道道狰狞的伤疤,『看看这些!哪一道不是为这邺城,为这曹氏所留?可他们记得吗?他们不在乎!他们在乎的,只有他们谯沛子弟,颍川亲族!我等在他们眼中,不过是看门之犬,用时丢块骨头,疑时便欲烹杀!』

这才是重点……

崔琥显然也是勾动了内心的伤处,言语之间真情流露,眼眶都红了。他指着左肩一道箭伤,声音哽咽:『此乃为世子挡了一箭所留!险些丧命!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!』

这也是真的……

但是崔琥没说事后换来了官职。

随着崔琥的控诉,冀州兵卒也骚动起来,怒吼着,纷纷附和。

一名老兵捶胸顿足:『崔都尉所言极是!我等拼死效力,却受此屈辱!』

『今日!我崔琥反了!』崔琥拔出身边一名士卒的佩刀,『不是为了荣华富贵,只为了给兄弟们,给我冀州子弟,挣一条活路!随我拿下南城门,迎骠骑军入城!唯有如此,方能活下去!』

这些愿意到聚集点之处的冀州兵卒,本身就是崔琥精心挑选出来的,派心腹通知的。

而他们出现在这里,其实也意味着要跟着崔琥一条道走到黑了,所以在简短的表示『变换立场』之后,崔琥便是带着这些人直冲南城而去。

从南城要进北城很难,但是从北城内部往外冲就容易多了。

尤其是崔琥假做奉了『上令』,等靠近了再突然动手,便是一下子就控制了一个军校,绞起千斤闸,带着被煽动起来的士兵们,如同决堤的洪水,往南城倾泻而去!

消息传到北城军营中军大帐,陈群脸色骤变。

陈群顾不得去追杀崔琥,而是立刻在北城军营里面展开了『清洗』。

否则等陈群带人冲出去,营地里面又发生了『叛乱』,那就真的是完蛋了!

此时此刻,陈群也顾不得冀州籍贯里面谁忠心不忠心了,直接全数都羁押拿下,胆敢反抗者便是当场格杀!

同时陈群还下令让北城所有的要害之处,全数都换上了曹军精锐,以防止有人趁乱冲击。

『传令!务必确保丞相府安危!绝不许乱贼冲撞了丞相府!』

陈群这么做,错了么?

从陈群,或者说是从山东中原的立场上来说,没有错。因为在他,或是他们的认知里面,邺城重要的不是南城的百姓民众,而是北城的丞相世子,是官僚士族……

等陈群确定北城无忧之后,虽然说他已经是竭尽全力,紧赶慢赶,但是当他带着人试图去南城镇压之时,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了。

骠骑军无法顺利的煽动冀州百姓民众。

但是出身冀州的崔琥可以。

邺城之中,骠骑之前派遣来的,有心传递消息,做一些事情的内线,比如像是宋航这样的,在早中期陆陆续续被陈群等人察觉,抓捕驱逐出去了,剩下的就是类似于周章这样的书呆子……

这样的内线,想要在当下就摇身一变,展现出非凡的能力来,显然不太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