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廷玉很生气。
他本想在中原七府文武官员跟前,狠狠地压林世海一头,再踩上一脚。
谁曾想,人家根本没来。
这就像他明明铆足了劲,准备重拳出击,结果却打空了,还让他闪了一下腰。
这股怨气,直冲他的脑门。
“林学政何在?”
周廷玉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,装作漫不经心问道。
可布政司副使张潮心中却是一凛,对于这位首辅跟前的大红人的脾气,他实在太了解了。
想到这,心中顿时有了主意,他连忙满是遗憾地赔笑道。
“侍郎大人,林学政……偶感风寒,身体不适,恐过了病气给大人,故未能亲迎,特命下官代为致歉,还请大人海涵。”
一旁的汴州知府蒲存义却是皱了皱眉头,这厮看似为大宗师找借口,说好话,其实就是火上浇油。
“偶感风寒?”
周廷玉嘴角泛起一丝的冷笑,心中更是愠怒。
这等拙劣的借口,骗得了谁?这林世海,分明是故意落他面子。
涨潮见到目的已经达到,心情顿时大好。
庆阳观。
这里幽静雅致,与喧嚣热闹的码头截然不同。
在观内的一株古松下,疯道人汤尹与好友许贞清正在对弈。
林世海则悠闲坐在一旁,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,饶有兴致地观战。
许贞清落下一子后,瞥了林世海一眼,打趣好友道。
“我说林大宗师,你这一省学政,不去码头迎接那位权势滔天的侍郎大人,跑到我们这两个闲云野鹤这里看下棋?下棋有什么好看的,还不去忙活你的‘正事’?”
林世海闻言,非但不恼,反而哈哈一笑,神色颇为畅快。
“去见他?我才不给周廷玉那个机会呢。”
他抿了口茶,语气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嘲弄。
“他周廷玉是什么人,我还能不清楚?心胸狭隘,最是记仇,又好摆官威。”
说起曾经的往事,这位大宗师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。
“当年殿试,我名列二甲一名,他是最末,对此一直耿耿于怀,如今好不容易爬到比我高的位置,岂会放过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?”
他一想到周廷玉在码头看不到自己时,那副憋屈又不好发作的难看脸色,心中就觉得一阵痛快。
“我若去了,才是真给他脸了。如今这般,让他一拳打在空处,自己生闷气去,岂不更好?”
林世海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:“再说了,有汤兄和许兄在此手谈,不比去闻那官场上的浊气舒坦?”
汤尹执子不语,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丝弧度。
许贞清也是摇头失笑,指着林世海道:“你呀你,还是这般不肯吃亏的性子。”
其实,林世海自己也很郁闷。
上一次来了个钦差礼部右侍郎翟进是他的对手,也是同年。
没想到,这次依旧是礼部右侍郎,同样是他的同年。
有时,林世海真想让汤尹给他算一卦,是不是命中与这些礼部右侍郎,以及同年相克。
汴州八景之一的归春楼,今夜被布政司副使张大人包了下来。
在最顶层,大摆宴席,为乡试主考官周廷玉接风洗尘。
楼内灯火辉煌,觥筹交错。
以张潮为首的汴州文武官员,以及有头有脸的世族豪绅,几乎悉数到场。围坐在主桌周围,脸上堆满笑容,说着各种恭维奉承的话。
“周侍郎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,下官敬您一杯。”
“侍郎大人主持本届乡试,实乃我中原学子之福啊。”
“大人风采,令我等仰慕不已……”
不过,面对这些潮水般的阿谀,端坐主位的周廷玉却始终板着一张脸,偶尔用嘴角扯动一下,算是对众人的回应。
那模样,活像在座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千两银子没还。
他儿子周文博坐在下首,更是眼高于顶,对前来敬酒的人爱答不理,偶尔瞥向众人的眼神里,都带着京都官二代特有的倨傲和不屑。
这番作态,让在场不少官员和士绅心中暗自恼火。
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,何曾受过这等冷遇?
但一想到对方是首辅杨必成的红人,手握本届乡试的生死大权,也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,强颜欢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