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五十五·百川盈(2)(2 / 2)

三尺莫问 毛在水 6708 字 1天前

朱英失笑:“总不能这样进去拜见长老吧。”

“有何不可?他又不是不知道。”宋渡雪无动于衷地转过脸去:“要是不小心忘了,正好当个提醒。”

四年前玄阳在鸣玉岛上极力主张杀了朱英以绝后患,后来又与昭灵合伙烧毁了她的灵台,哪怕有所谓的防患于未然之借口,也不过是恃强凌弱,欺侮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姑娘,宋渡雪绝不可能让相同的事情重演,明媒正娶也好,暗通私情也罢,反正宋大公子是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:此人,我的,妄动最好三思。

朱英哑然,总感觉不甚合理,但又挑不出错,正蹙眉疑惑,旁边的杜如琢只感觉眼都要瞎了,叹了口气,诚恳地伸出一只手:“大公子,要不你连我一起牵吧,实不相瞒,鄙人也很需要保护。”

杜师兄最终没能得逞,朱英也没能拗得过宋渡雪,就这么面色尴尬地被宋大公子拉着手牵进了议事堂,顿时震惊四座,堂内话音戛然而止——里面居然不止玄阳一人,还围坐了十来个内门的师兄师姐!

朱英粗略扫了一圈,发现在座全是修为元婴往上的前辈,简直两眼一黑,更可怕的是还有熟人,那不修边幅的学宫郎中正居然也在里面,见状下巴“嘎巴”一声掉了三尺远,又被他赶紧反手推回去,好歹维持住了处变不惊的师长风度。

至此,宋渡雪总算肯放手,抱拳行礼:“玄阳长老。”朱英与杜如琢也随即跟着一拜。

玄阳仍是那副横眉竖目、不怒自威的模样,见状蹙了蹙眉,却竟然没说什么,目光灼灼地在宋渡雪身上审视片刻,声如洪钟道:“你已无碍了?”

宋渡雪答道:“幸得瀛洲前辈搭救,还有同伴悉心照料,伤势皆已痊愈,谢长老关心。”

玄阳点了点头,又看向旁边二人,沉声发问:“你们为何会踏入酆都?不知酆都乃门规禁地么?”

按照事先串通好的说辞,朱英道:“回长老,金陵之变后,恰逢中元,有人邀请我们去见识酆都鬼市,碰巧遇见了杜师兄,便一同去酆都待了三日。”

此言非虚,只不过没说是在哪遇见的杜师兄而已,杜如琢真怕被玄阳长老查出真相,盛怒之下直接逐出师门,软磨硬泡了好几天,才说服了朱英跟他沆瀣一气,为此甚至咬牙答应一定想办法将那株珊瑚制成能容纳元神剑的法宝——那可是一株八阶的珊瑚!他实在是将后半生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!

谢天谢地,玄阳不大关心杜如琢如何,目光如有实质般逼视着朱英,浓眉紧锁道:“在金陵渡劫那人,是你?”

贸然在凡间渡劫,差点害得金陵被炸上天,朱英事后想起来也觉得太冒险了,汗流浃背地点了点头,座中众人纷纷露出诧异之色:金陵造灵脉本该遭天谴,却意外幸免于难,凡间都说是那夜有一位神秘仙子下凡,帮金陵扛下了劫雷,这才护得满城百姓周全,没想到这位神秘仙子居然是自家人。

玄阳又问:“你在酆都时,阴长生可曾察觉?”

“有,他将我列为贵宾之一,试图说服我……”朱英话音顿了顿,有些汗颜:“嫁给他。”

这回不只诧异了,座中师兄师姐全倒吸了口凉气,谢香沅满眼好奇,往前探了探身子,插嘴道:“酆都灭后,阴长生不知所踪,实情无人知晓,但有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,说是阴长生看中了一位鬼新娘,不惜抛下酆都与她私奔,结果是你?”

朱英听得满头黑线,什么鬼新娘,到底是哪个好事之徒编的,可别叫她抓到了:“阴长生是想娶我不错,但与情爱全无关系,他只是想拿我炼丹而已。”

众人又是大奇——阴长生统治酆都两千余年,可从没见他想娶别人炼丹,你又为何如此不同?然而还不待他们继续往下问,玄阳便开口打断,直截下了判决:“四处生事,招惹祸端,你们二人即刻收拾行李,明日遣回三清,禁闭思过!”

宋渡雪眉梢一扬,正欲开口,朱英看出来他准备出言不逊,赶紧拉住他道:“晚辈知错,但是玄阳长老,我现在恐怕无法回三清。”

玄阳怒目呵斥:“安敢巧言狡辩,有何缘故?”

“因为勾陈尊主指名要我进入归墟,”朱英心平气和道:“瀛洲的神兽霸下与我产生了一些联系,需要我陪伴左右。”

玄阳眸中精光一闪:“勾陈?”沉吟片刻,不甚相信地质问:“你与霸下能有何联系?”

朱英如实答曰:“晚辈不慎唤醒了沉睡的霸下,现在他似乎认为,我是他的娘亲。”

“……”

在座众人彻底不吭声了,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,还没等他们缓口气,朱英又冷不丁爆出来句更骇人听闻的:“勾陈尊主还说,霸下去留随他自己意愿,瀛洲不强留,所以如果从归墟出来后他仍旧想跟我走……玄阳长老,三清山可以养神兽吗?”

“……噗。”

众人齐刷刷扭头,谢香沅赶紧抬手捂嘴,背过脸去,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——枉她在三清待了几百年,能把玄阳长老堵得说不出话的,她还是第一次见!

余下众人也俱是大受震撼,见玄阳活像生吞了块石头,脸色铁青,迟迟不开口,有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:“小师妹,你将霸下带走,瀛洲其余几位兽主没有意见?”

“有,不过勾陈尊主亲口所言,他们不敢不听。”朱英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师兄师姐们不必担心,他们若想强抢,还回去就是了,大不了我跟他们一起走,绝不会累及三清。”

谁担心这个,在座之人皆满脸写着不在乎,那可是神兽!又有一人惊喜交加,热切追问:“神兽沉睡往往只能等候时机,强来不得,师妹是在何时、何地、如何唤醒霸下的?”

朱英略一思索,简单概括道:“就在酆都内,兽主们动手时,阴长生将霸下藏在了一口深井的封印里,我砸井盖的时候用力过猛,剑气钻进了封印,就把他唤醒了。”

众人面面相觑:“这么说来,师妹原来并无事先准备?”

朱英点头:“只是个意外。”

有人不信:“当真只是个意外?如此轻易?”

朱英尴尬道:“当真,我也不知为何,他就忽然醒来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所以瀛洲兽主千里迢迢地赶去酆都营救,却在最后一步被你“意外”截胡了,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,还得亲眼看着你带走千年难遇的神兽,这找谁说理去!

郎丰泖啧啧称奇,咂摸半晌,幽幽告诫:“最近出门小心点,别被兽主下黑手阴了。”

朱英失笑,点头答应,此时玄阳才终于深吸一口气,议论纷纷的众人即刻肃静,便听他咬牙切齿道:“既如此,你便留下。杜如琢,你回去收行李。”

杜如琢高兴得太早,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了半天戏,闻言才大惊失色,指着自己的鼻子道:“我?不、不对吧,玄阳长老,为何是我?”

玄阳瞪了他一眼:“亲传弟子的手笔,天乙会认不出么?藐视门规,与邪祟往来,你师父叫你自行回去领罚,归墟也不必进了。”

杜如琢欲哭无泪,还想挣扎,不死心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座中师兄师姐,却只收获了一众怜悯之色——进不了归墟固然很惨,但常年出入酆都也的确胆大包天,自作自受,受着吧。

宋渡雪却眉心微蹙,先前玄阳说“你们二人”,他原以为是说他与朱英,却没想到第二人是杜如琢,可假若朱英都回三清了,他还留在瀛洲做什么呢?

遂躬身一礼,理直气壮地装病弱道:“玄阳长老,晚辈重伤方愈,体力不支,恕难久立,不知还有何事叮嘱?若无旁事,我等便先告退了。”

朱英听得好笑,刚才非要爬坡上坎登高峰的人是他,这才站了不到一柱香,就说撑不住的人也是他,宋大公子可真是个金贵人,只要心情不爽,折腾别人的借口能找出一百个。

都搬出大病初愈这种道德绑架了,本以为玄阳该顺势放人,不料他却道:“且慢,还有一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待到归墟开启后,你需进入其中。”玄阳肃然道。

宋渡雪一愣,疑惑反问:“我?可是长老,我只是个凡人,既没有自保之力,也无法历练,我进去有何用?”

玄阳摇了摇头,只道:“此乃掌门亲令,其中深意,老夫也未参透,但安危之事无需多虑,在场众元婴弟子皆会相助,另有郎丰泖与谢香沅两位学宫中正一路同行,护你周全。”

语毕目光一转,如电般直射向座中二人,郑重其事地吩咐道:“这便是你们此行的唯一使命——保护大公子,直至抵达归墟之底。”